文/寅彰(寫作中心輔導員)

A story tracks what a person wants, what he’ll do to get it, and what costs he’ll have to pay along the way. – John Truby, The Anatomy of Story.

從改編自遊戲的電影《返校》(2019),獲得金馬獎最佳新導演獎的殊榮;到參與公共電視獨立單元劇,《你的婚姻不是你的婚姻》〈聖筊〉(2022);再到《鬼才之道》(2024),再次獲得金馬獎的多項肯定。導演徐漢強執導的影像作品叫好叫座,卻在講座最後表示要暫時擱置導演的身分,去做一些好玩的事情—剪輯電影預告片。

或許也因為好玩,導演才願意接下在政大的演講工作,來和同學們分享與剖析自己過往執導的影像作品。他說,類型電影最重要的是「故事前提」,也就是要用一句話講述一部片在演什麼。導演表示,例如《返校》的故事前提是「一名女學生她忘記了過去發生的事情,她必須要慢慢在學校裡面找到的一點一滴,找到過去發生的事,才有辦法逃出這個學校」。又例如〈聖筊〉的故事前提,其實很像美國科幻電影《異星入境》(2016)。如果說《異星入境》在探究「人生是不是一成不變的宿命」的話;那麼〈聖筊〉在叩問,當我們的擲筊,到底是在請示神明,還是在逼神明給我們自己想要的答案?導演說,如果有所謂真正的「聖筊」,那可能就是「當所有人都告訴你不要,但是你還是要」。


也許在〈聖筊〉之後,《鬼才之道》是導演徐漢強擲出的另一個「聖筊」。《鬼才之道》的雛型,來自他某次受邀觀賞恐怖片,卻看到哭出來的經驗。當其他觀眾被鬼嚇到尖叫,導演反而同情片中的鬼。他發現,原來當一個鬼也不容易。這個奇妙的情感經驗,成為《鬼才之道》的故事前提:沒有自信的女鬼為了不被消失,要做什麼才能夠被看見。

創作者往往要朝自己內心挖掘,為什麼同情?徐漢強想起小時候瘋狂參加才藝競賽的經歷,那個家人為了鼓勵而設的獎盃櫃卻成為一輩子的焦慮心魔。他接著聯想,世間鬼故事何其多,被記住的又能有幾個?創作者亦然,徐漢強自問道,到底要被看見的什麼地步,我們才能肯定自己的存在。


《鬼才之道》不但呼應美國寫作顧問約翰.特魯比(John Truby)的名言,也改寫了開頭引用的句子:《鬼才之道》講述一個「女鬼」為了得到她所想要的,她會做出什麼行動,以及她會在過程中會付出什麼代價。導演表示,雖然《鬼才之道》獲得相當兩極的評價;但是當他發現有很多的人跟他一樣有同樣的困擾,從《鬼才之道》獲得救贖的時候,他感覺到了滿足。

徐漢強表示,我們在創作時常糾結在受眾,但要做出真正發自內心的作品不妨先試想:「你如果只想跟一個人說,這個故事想跟誰說?」可以是自己,例如鬼才知道,往外擴散就是跟自己一樣沒自信的人,導演說:「如果你也曾經歷過自我感覺很差的時候,那麼這個故事就是寫給你的」。

43歲的徐漢強坦承,直到拍完《鬼才之道》,他才覺得原來「說故事是一件好玩的事情」。他曾因為《返校》獲得每名導演一生只能得一次的最佳新導演獎,卻在得獎後陷入深不見底的憂鬱。他說,在領獎的那一刻,「我什麼都感受到了,唯一沒有感受到的就是喜悅。那一刻我覺得很恐怖」。徐漢強笑稱,每次他講起這件事,就會有人調侃說他是得了便宜還賣乖,凡爾賽的煩惱。《返校》之後,徐漢強開始求助身心科的協助,也從諮商過程中重新認識自己。徐漢強說,從「我想服務別人」轉而「我到底想要什麼」,是直到《鬼才之道》才克服的心魔。